齐宣王使人吹竽,必三百人。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。宣王悦之。廪食以数百人。宣王死,缗王立,好一一听之,处士逃。
且说南郭先生回到家里,拣几件换洗的衣服,慌慌张张出门便走,却被夫人拦住去路。夫人误以为先生为宣王吹竽,与哪位宫女眉眼去,日久生情,如今撇下妻小私奔,不禁勃然大怒,揪住先生衣领,大叫:先生哪里走!
这一吼不要紧,吓得南郭先生一下子瘫倒在地。待定睛一看,原是夫人,便松了一口气:夫人息怒,容光焕发我禀告。大事不好,我不得不走。
夫人冷笑道:想必包二奶之事败露,不然为何如此慌张?
不要胡乱猜疑。南郭先生定了定神,说道:夫人有所不知,我本不会吹竽,可是为了生计,不得不滥竽充数。宣王大气,喜欢合凑,几年下来,倒也生活安稳,衣食无忧,每天只要和大伙一起到王宫为宣王吹吹竽,中午吃点盒饭,月底便领薪水。谁知世事多变,好景不长,这新上任的缗王,气量狭小,一改老王旧制,非听独凑不可。你说我还混得下去吗?一旦缗王得知真相,非治我欺君之罪不可。再说,你和儿子都以我是宫廷乐师而自豪,我哪有勇气和你们说出真相,只有一走了之。说罢流下泪来。
见夫君流泪,夫人更加怒火中烧:你想过没有,你这一走,我们母子怎么办?再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,你不辞而别,其中必然有鬼,缗王找你不见,必拿我们母子是问。一个男人哭眼抹泪,还能成啥大业?你不要走,我有办法。
南郭先生一下子跪在地上:夫人救我!
夫人叹口气说:你们男人的事,按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介入,可是这危难关头,我岂敢见死不救。先生啊,你以为三十六策,走为上策,殊不知有的时候,三十六策走为下策呀。你想想,这社会上滥竽充数的人还少吗?哪个不活得理直气壮。那三百人中,滥竽充数的不会就你一个。再说了,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,现在领导都来一通招聘岗、优化组合,又是为什么?那些通过各种关系进机关的,哪个因为换领导而吓跑的?有的越是没学问,越是不懂业务就越是吃得开、越提拔得快,这又是为什么呢?
俗话说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,钱能通神啊!缗王不是喜欢一个一个听吗?这没关系。你先跟领导说一声,近日身体不适,需将息几日,请他关照一下。你算一下,缗王刚刚上任,要树立勤政形象,必然每日公务缠身,能有多少时间来听音乐?按三百乐师算,如果一天听一位,将近一年。如果一天听三位,还要一百天呃。所以,事情远没有到你想得那么严重,留给我们操作的时间还十分充裕。不是说猝然临之而不惊,无故加之而不怒吗,这是一种人生境界。你倒好,事情尚未临头,便六神无主,岂不让人见笑。
你可能先跟领导疏通一下,争取做脱产的班头。这三百人的乐队,可不是一个小队伍,日常管理、演凑排序、奖金发放、吃喝拉撒睡,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。不要小瞧这个班头,那可是有实权的肥差。平时乐器购买、调换、修理,都是由你来签字的。哪位乐师如果不给你进贡,你就把最破的乐器分配给他,偏等缗王不高兴的时候派他上场。哼,看谁敢不服。那些乐器行也会主动来拉你的关系,谁给的回扣多,你就在谁家买。不会吹竽不要紧,咱可以管吹竽的,现在不是实行外领导内行吗?
如果班头做不上,就去当评论家。缗王之所以要一个一个听,就是想要鉴别一下每个人的不同风格,不同水平。缗王是政治家,不是音乐家,尽管喜欢音乐,也还是希望有个人在旁边评头论足,这评论家比班头更容易,不会吹,还不会说吗?要察言观色,缗王喜欢听,你就说好;缗王不耐烦,你就斥他退下。事先找孙承把串联词准备好,一定要突出缗王。不是要你评论乐师吹得怎样,而是要评论缗王,要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懂音乐的人,是最好的音乐鉴赏家;他对音乐的鉴赏代表着当今世界音乐发展的方向,在缗王的英明正确领导下,我们就一定会建成一个音乐大国、音乐强国。你想,这样的评论,缗王会不爱听吗?对你能不信任吗?于是,这三百乐师的命运可就操在你的手里了。过去哪个对你不恭的,现在哪个对你不服的,找机会在缗王面前评论他几句,保他卷铺盖走人。
如果缗王不肯设评论家,还是要你去吹竽,那也没关系。你听说过《皇帝的新装》这个寓言故事吗?这个故事大启发人了。轮你演凑的时候,你就说多少多少年前,你在某名山之下遇一仙翁,这竽便是受他所赠,并传你一首妙曲,这妙曲之妙就是凡愚蠢之人听不到,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闻你想,缗王刚刚即位,还没有在国人面前树立起威信,正怕大家说他愚蠢呢,他怎么敢说听不到呢?那些大臣们一个个也都极力在缗王面前争宠,巴不得表现自己的聪明,得到赏识,哪个敢承认自己愚蠢呢?你就尽情发挥,管保大家一致说好就是了。记着,无论在什么情况下,都要相信,自己是最棒的,别人不如你!
南郭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:夫人啊,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。难怪人家说,爹亲娘亲不如老婆亲。这话大有道理了。
于是,南郭先生扔下包裹,拾起竽,用力和夫人撞一下手掌,高喊一声:耶!兴冲冲地向王宫跑去了。